骑行的第一个春天

人们说给物件或动物起名，是情感发生的开始，而我对于这座城市，似乎也是在知道这些道路的名字以后，才真正产生了一些感情。

今天骑在路上，第一个红绿灯处停下，抬起头望望，忽然看到一旁街道树上开满花，其中一棵树上淡粉，一棵树上白色，还有一棵淡紫，其他树茂密春绿。来时路上越来越多木棉，也越来越多木棉被碾坏成泥的痕迹，而此时骑行道两边堆满明黄落叶，春天就是这样混乱的季节。很忽然地意识到这是我在骑行的第一个春天。

去年春天我还没有搬家，坐最拥挤地铁去上班，虽然已经有了自行车，但只作为去地铁站前代步，很难说我是自行车通勤。搬家时因为真的觉得地铁让我痛不欲生，有意识找骑行可达的房子，对距离和时长没概念，身边朋友连电动车通勤的都很少，我还在主页上问过通勤骑行20分钟是一个什么概念。然后一晃到今天，骑车通勤竟然也有大半年，好像有了一些概念，但又好像还很模糊。可也还是能够写写。

我的通勤路线很轻松，单程也才2公里，路途很短，算不上什么正经了不起的骑行，可开始时还是混乱。这两公里我现在最快骑完大概是13分钟，遇上都是绿灯也能11分钟骑完。现在骑起来非常轻松，可能最后三四分钟心率刚一上来就到目的地了，整个相当悠哉。

但这样短的距离，开始我有时竟然要20分钟才能骑到。因为这段路虽然短，可不管怎么换路线，都要遇到地铁口，人流车流都很大，非常典型的城市区域，地铁口附近骑起来不算快乐，但也有段很长的骑行道，可以一口气往前狂冲。

骑车通勤似乎最大的问题是下雨。这边的雨水很多，雨季漫长，去年有连下一个多月雨的战绩，但我也基本上照旧骑车。亲友经常问我下雨怎么办，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我在没有雨衣的情况下还能一直骑车。可能因为刚好骑车的那十几分钟没有下雨，可能雨不算大，实际上两公里的路走走也能到了（暴雨时我也会选择走路+公共交通），但大多数时候雨天骑车的更深层次原因是，到我起床的时候，我只剩下骑车这一个选择了。

十三分钟的骑行时间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我通勤的痛苦，这个方式灵活，起床时间有很高容错率，我又是一个洗漱出门动作很快的人，主要是也不化妆也不做什么，检查一下裤子有穿就可以了。去年下半年我的懒散混乱程度到了“人在工位而二十分钟前还没睁眼”的地步。前几个月我真的觉得多睡一会儿很好，后来反而越起越早。这主要是因为渐渐觉得通勤路上因为极限几分钟赶路有些危险，仓促出门的早上也很浑浑噩噩。现在天气回暖后，开始比往常要早起半小时，喝咖啡吃早餐，可能顺便晒（昨晚偷懒没晾的）衣服。有时候想这是不是真的长大，连早起这样的事情也能不用强迫就自发完成。

说回骑行，等路线熟悉过后，原先那段路渐渐缺乏挑战，我在通勤一段时间后就在找其他路线。最喜欢的一条需要绕远，沿江，但也人少。江边骑行非常幸福，视野非常宽阔，内心也不像商业区路段那样紧张。下班后不以回家为目的地骑一圈，几乎可以扫除脑中所有杂念，尤其昼长夜短时日，骑行时天还全亮，江水反光，可以一直骑到天色金灿泛紫，以至于落日。在冬天以前我几乎每天都在这条路线上逗留，一直依依不舍到快十二月份，有天下班时发现天都漆黑，沿江道冷，江面也看无可看，很闷。只能拢紧衣服回家。

我也是骑行后才开始关注四季昼夜变化，我原以为这边是没有四季的，一度和外来朋友讲这里九个月是夏，三个月是冬。等在户外骑了大半年后，才意识到这里真的是有四季的，最好的季节是春秋。春天骑车路上都是草木泥土潮湿的气味，风里有某种我辨识不了的花香，落叶会不时刮到肩上，掉进车篮。秋天短暂而变化极快，且不知是否雨水缘故，很多植物在这个季节才开始疯长，频繁修剪的绿化植物一夜之间就能抽条，毛毛躁躁地横斜路边，人骑在路上都要往左挪几公分躲避，只是几公分距离，就足够让人震惊地察觉它们存在。

而夏天骑车和冬天骑车我不知道哪个更好，或许夏天，尽管热而且晒，但日照时间长，可以看到江面金光灿烂总比冬天漆黑一团要好。而且几乎无袖短装出行，骑完再热也是一头扎进有冷气的地方，夏天的记忆已经距离很远了，描述恐怕有所美化，但夏天骑车在印象中对我似乎确实不算苦事，因为骑行路上戴遮阳帽，等风刮过脸，又选林荫道路，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对对策。总之夏天也只是这样度过。

刚过去的一二月份天黑，选最短路线回家，几乎都走人和灯光都很多的城市道路，刹车，缓骑，红绿灯，还总要摇铃，一趟骑下来连连叹气。我骑行路上见过的矛盾不多，几乎都在这些地方。城市空间逼仄，甚至见过公交车司机下来和路边摊争吵。现在想或许越是冬天，越应该绕远走偏僻径道。

我现在附近的地铁线路虽然方便，但现在除了通勤外，大多能骑车到达的地方（骑行5公里以内）我都会先考虑骑车去。因为我很讨厌转线，讨厌挤地铁，这是一座地铁线路非常发达的城市，但是就像有人去别的地方会算汇率一样，我偶尔看到列车还有5分钟到达的倒计时，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换算一下，骑车的话这会儿我已经骑了一公里了。

我和这辆自行车恐怕认识有一年半了（当初400元在闲鱼购置二手），这段时间里，我对城市产生的新的认识，可能是过去数年加起来都不可及的。尽管我只是在自己半径五公里内探索，但那也是脱离地铁固定线路的五公里。过去我以地铁站和线路认识城市，特定购物目标先查导航。等对自己的半径五公里建立大致地图，忽然发现那些骑车掠过哪怕没有进去过的小店，也在这个地图里模糊存在，靠着大致印象骑一骑好像就能找到。这个地图的细度会随一遍又一遍的探索而变深，坐标越来越清晰地存在，道路名字也在骑行中渐渐认识。

过去看电视时会对‘佐敦道’这些张口即来的名字觉得困惑，觉得他们怎么会这么清楚知道道路的名字，而且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这条路它在哪里。现在我似乎也能够稍微做到。人们说给物件或动物起名，是情感发生的开始，而我对于这座城市，似乎也是在知道这些道路的名字以后，才真正产生了一些感情。

关于骑行第一个春天的事，就先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