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那个五月份中我生活中发生了一些剧烈的变化,这些变化令我每个夜晚都会稳定地恐慌一段时间,光是用力按住被子不让底下的生活把我掀翻就已经花费了我很多的精力,我没有力气,于是我没有写。先对已过去的日子做一个回顾:五月初时我有一个非常稳定的工作,有一个非常好的居所,还有一个很平整的关于未来的图景,可我最终发现我不可以在那个处境中继续。
打破那种既有的安定需要力气,像拉断一根尼龙绳一样困难。为了排解那种较劲的苦恼,我写了新故事——我总是无法不把事情往这个方面牵扯——它不是我喜爱的主题,不是我钟爱的那种情节,还充满了怪异与压力。
写它时我设计了一些情节来排解这种压力,而这一部分总是布置得很遥远,像根萝卜似的十年如一日地吊着我往前走。整个故事没有灵思与天才,甚至一点飞扬的神采也没有,我写故事一直都是这样笨拙而辛苦,预期中虽有甜美的果实,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经营和苦工。
但经营亦有经营的好,写它时我全神贯注,并不太分神想其他事,工作的事情几乎抛之脑后。这个故事写完的第二天我就辞职了,我从那个故事解脱的同时也从那份工作中解脱,也许其实是果与因的关系。之后我跑回学校开始找新的工作,改毕业论文,再到答辩,似乎流程顺畅,可我记忆里那段时间非常痛苦,至于详情,按下不谈。
我是个性非常散漫的人,亦很少有被一种处境逼迫着往外挤的经历,找工作是为数不多的一件。从接到第一个面试机会到现在已一个月,期间发生了非常多的失败,每逢睡前我都会稳定地开始自我怀疑,对自己也许正下沉到一个可怕的命运中感到恐惧,我很担心自己毕业便流离失所,缺乏收入,每日倒贴钱地活着。
睁开眼就需要面对投简历、赶面试和失败的生活很辛苦,而我又行动力不够,做每一件事的启动能量都很高,一天只做一件事力气就已经枯竭,行动力半道死亡常有,情绪坏到无法启动身体也很正常。钱包空荡,精神枯竭,情感亦濒临破产,模拟人生经营不善,即是这段时日的注脚。
但工作机会也来得也很令人措手不及,上周约定,这周面试,面完即确定Offer,不久要入职。我甚至很难觉得这属于苦尽甘来,它更像是捉弄,我很突然的离职,亦很突然的得到工作,我站在这里,两手空空,我很困惑。
这个工作机会来得很奇怪,但生活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下一篇再谈。
我如今怀着一种雀跃又困惑地心情写这篇记录,人明明是要打工几十年的,但我还是好期待。明明我的每一份实习都会厌班,我也清楚工是打不完的,但这一时刻仍会忍不住很期待:也许很适合我呢?也许我很喜欢呢?也许真的会很愉快呢?也许可以做出自己也很有成就感的成果呢?
面试的那一天做题与等待与面试几乎就花了三个小时。翻宣传册,看办公室,听得见办公区域正在放的歌,看外面工位上的人都在做什么,用了他们的洗手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从进入到离开时都在感受。我无法不去构想自己在这一栋楼工作的样子。
这种想象发生的时候期待便也如影般跟上,面试回来后我仍不可遏制它。工作已可想见地将占据我这一代人很大一部分人生,纵使我很想轻描淡写或戏谑,也仍无法按捺住它:我对工作这件事仍有很多很多的期待,我希望它是有成就感的,我希望它有意义,我有很多的热情,尽管害怕它们被磨损与打击,但我仍然忍不住把它们一股脑地倒进工作之中去。
确定Offer的当天出去看房,参观了很多悲伤小屋,最后不得不从钱包里斟酌着增加预算,以免到时候要花的是医保的钱。隔天又去看,下午便签好合同租了通勤时间短的房子。那也是一个非常突然的决定:很狭小的空间,不尽人意的采光,实际上预算也超出我的预期,通勤路线也令人有些苦笑。但在进入的那一刻灯光很明亮,一面空白的墙,令我忽然构想出了与朋友在沙发上看电影打游戏的画面——即使,即使,可是。
似乎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产生了想象的瞬间确定下来,无论工作还是居所。我没有拥有很多的钱,对金钱又一直缺乏实感,在交完押金之后感到又恍惚又困惑又没有安全感,开始怀疑他们真的会给我一个房子住吗?他们真的会给我一份工资吗?我怎么会有工作,居所,我竟然也会拥有稳定的钱吗?
甚至,我花出去的钱原本属于我吗?那日去办入职用的工资卡,到了银行对方告诉我,我本身就拥有这个银行的卡片,可我不记得办理过也完全找不到了,于是只好现场补卡。我不知为什么我在一贫如洗的境况下却拥有很多个账户,很多张卡片,是很多个银行尊贵的用户。
办卡变补卡这件事令我对自己的账户情况以及现实充满了困惑。就像拥有好几个钱包,每个钱包里都装了一些游戏币,当这里变多,那里就会变少。可里面的小数点确切到后两位,哪里的游戏币算会到后两位?!
这其中也许存在骗局,只是我尚不清楚。也许入职那天那栋楼会凭空蒸发,工作是一场幻觉,甚至面试也未发生,连现代文明也是由一系列的谎言构成:从未有过这样一条地铁线路,那天我在列车里实际上并未产生空间与空间的交换,只是发生轰鸣。指针拨转。其实是幻觉,一场捉弄。当我走出来的那刻还误以为是回程。
可合同呢?转眼间我便成为有两份契约在身的人,这件事也是捉弄和阴谋吗?我还没有习惯这件事,这件事对我而言还很新奇。
我还要观察一下才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