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开始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网页版日历记录自己昨天和今天的餐饭情况。过去我的日历还会写写学习工作上的待办,如今满屏都是昨天是否喝了饮料,前天又是否自己做饭。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一周七天居然自炊了五顿午饭,而我过去是一个几乎没有下过厨房的人。
厨房总是一个携带有关父母的记忆的地方。我印象中中学的几个寒暑假里,我爸爸都曾提议:你也至少要学几道菜吧。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察觉其中含有某种看法,甚至评价。我预防性地漠视这建议,第一,我认为做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维生的话,无需多学,第二,学会做饭则需要做饭,我不想做饭。
我的四位家人都是非常擅长做饭的人,父母尤其追求饮食质量,卖相,口味,吃饭时要摆上加热板让菜不要随着时间推移变凉,妈妈爱做卖相口味都精致的花样新菜,茶餐厅的豉汁凤爪尝试几次,已经能做十成十的像,用烤箱花足功夫做的脆皮烧肉,也不比任何一家餐厅猛火炉炊荔枝木烧出来的口味差。我爸早年在大酒店做过后厨,主做大菜、海鲜和汤,他做饭自有一套说法,时而重油盐酱,又偶尔重视食材本身口味而清淡异常,他没耐心,做饭因为熟练而看起来粗鲁,只是口味依然无可挑剔,是做汤的专家。
他们在吃东西上花足功夫,足够讲究,我依然认同中学时代自己,做饭是简单的事:二十分钟一个菜一碗饭一个人吃完开始工作,而非家人那种,做饭这件事从切一块肉开始就是认真的。我不是这样,我切肉甚至用厨房剪刀。
我的厨房也不像家人的厨房,狭长,紧凑,入门玄关就是厨台,与生活区域没有隔断。油烟机低矮,没有消毒碗柜,洗衣机镶嵌在下,洗碗池也同时是我洗漱的区域。我的一小片生活,五步就能从头走到尾。
它虽然很小,但装备足够齐全。我从家中带走了一套碗碟勺筷,从此不必用手抓饭,从一无所有进入石器时代。我还带走了一个精致美丽的陶瓷汤碗,向上喇叭碗型,一环深蓝羽状彩釉,做盖浇饭与汤面都合适,是我最常用的餐碗。
我还拥有一口雪平锅,附带组合蒸笼,焖蒸煎炸煮都可以做到,在我第二次使用它去加热冰冻粽子的时候意外把水煮干了没发现,导致号称不粘的全新锅底黑得像是用了两年。而我还是在用。
这口锅是我还没有租房时预先买的,而我当时对于"一个人吃饭的场景下,一口好锅究竟是怎么样的"毫无概念,做了几天饭后我立即就意识到它不能算是一口完美的锅,它的直径是20厘米,这对于一个人吃饭太大了,虽然这也意味着它可以平铺很多食材,煮大分量的一锅煮,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有些赘余,我总觉得因为它口径太大,烧一锅焯青菜和鸡蛋面的水的时间都变长了!它表面是白色,内里是粉色,这也是我选择上的一个失误,就连买衣服也知道这两个颜色不耐脏,怎么买锅时我的选择却这么大胆?!
家人也有一口类似的包揽闷蒸煎炸煮的好锅,墨绿颜色,黑色内里,烧了底也看不出来,口径至多15厘米,做一道两三个人吃的菜也没有任何问题,也非常适合端到饭桌上一人食(我的锅就显得大到必须重新装盘)。我应当在买一口锅之前与家人商量,想到一个不那么让人满意的锅会陪我很久,我就觉得有些哀伤。
锅的事先放在一边吧。因为我的厨房不拥有明火,所以我买了一只电磁炉。
我拥有的电磁炉也和家人的不一样:家人的电磁炉是方形,我的是圆形。家人的电磁炉有24个按键模式,我的有0个。家人的电磁炉有火力数值显示,900火力适合摩卡壶煮一壶香香的咖啡,3000火力能赶在仇人破门而入之前快速煮一锅滚烫的白开水,而我的只有6档旋钮调节,连数字都没有一个,使用了两个月后我开始觉得它非常适合新手做饭,因为新手做饭常常担心火力过猛,而数字直接可视化这种恐惧,旋钮调节则极大降低这种担忧,火大扭小,火小扭大,最常用档位是第六档,对标家里的3000火力。这个没有数值显示的电磁炉让我直接走出新手村,才做了两个月饭,我已训练得像是宵夜炒饭摊的老板,要是可视化为明火,我煮个面的火苗大概都能窜到天花板上。
我还拥有一个电饭煲,当然。它才1.6升,一个人吃只需要放一碗底的米,小小一个内胆,我使用它做不正宗的煲仔饭。拥有好用的预约服务,前一晚预约好隔天炒菜装盘直接吃,煮出来的米饭也不会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因为分量小而不好吃。
除此之外我还拥有一个空气炸锅,算是最大件的厨具,调火力与时间(但刻度近乎于无,几乎只能靠Siri设定闹钟),它很好用,可以炸很好吃的鸡块,我用它炸了很多次宵夜,但它非常占位置,在我五步的厨房占了整整一步。我常常想把它丢掉,但它确实很好用。我用它做夹满鸡蛋火腿的三明治。
除此之外我还拥有:硅胶锅铲1个,厨房剪刀1个,刀具1把,砧板1个,削皮刀1个,备菜盒4个,茶米油盐调味罐无数。
我的硅胶锅铲不是很好用,它是买那口雪平锅时顺带勾选上的"顺手买一件",结果当我想把它往墙上挂勾挂的时候发现它把手处开孔特别小,挂不上,然后硅胶部分太厚,铲东西很不尽人意,除了不会划伤涂层以外也没有任何优点。一个不好用的锅铲和一口不好用的锅,一切都让我些许哀伤,些许无奈,些许苦笑……
我的刀具砧板削皮刀是买的超级便宜的套装,因为不舍得买太好的。使用的第一天,我抹了抹刀刃上粘的蒜,食指上直接就冒血了,这把刀以此向我证明了它的实力。十元的价位,真金买不到的血性。
至于备菜盒也还可以说上一说,我开始频繁做饭的原因是无法接受每天都吃外卖。首先,外卖出品具有太大不稳定性,自炊出品不会,这个之后再说,其次,外卖会造成许多塑料浪费,丢外卖这件事情也经常让我觉得很烦,再者,一天吃两顿外卖心里自己静下来想一想也都多少会觉得有点不行吧!回归到第二个主题,塑料浪费问题,我不是一个非常环保节能的人,但和家人一样保留着攒塑料袋、保留调味罐玻璃瓶复用的习惯,外卖的透明塑料盒只要质量比较好我都会尽量考虑留下来做备菜盒,于是不知不觉也有了好几个,当然,复用一段时间觉得不行了也会直接丢掉。
攒塑料制品这件事情上攒到的备菜盒第一名约20X10X8CM,非常深,可以塞下两棵生菜,也是我每次买生菜会买的量,来自一家做炸鸭爪的店,质量非常好。而攒到店塑料瓶第一名是茶派的900毫升装饮料瓶,我一直想买一个专门的超大瓶子装水喝,有天在便利店里发现近一升装、又是方形边角刚刚好能装进包里的饮料瓶直接就震惊了!日常用它来装冷泡茶带到工位上喝,我还准备带它出去旅游,复用了非常久,没有装过热水,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如果有人觉得有问题的话我就重新再买一瓶,才四块五。
讲了非常多工具的事,大家也应该开始腻了。但实际上做饭的事我没有办法展开细节描述,甚至不能给你食谱,因为我发现做饭是一种禅,一种道,缘,心流,Kind of 修行。
我会一次性买一周的肉和菜,哪天买菜哪天的晚上就是备菜日。蔬菜菌菇类一次性切切洗净装盒备好,虽然基于保鲜目的似乎不建议蔬菜类菌菇碰水,但是我吃得很快也不在乎细节所以没问题,我每一次做饭组装做饮料的时间是二十五分钟以内,洗菜切菜环节加入进来可就要没完没了了。我是这个月才开始了备菜环节,才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情非常的让人平静,剥蒜剁碎加小米辣,菌菇去梗处理成小片,又或者生菜烂叶收拾得干干净净,洗切甩干装盒然后下一个,一切井然有序,过程中几乎没有杂念,比念经还要纯粹。
肉菜则是腌制,我不喜欢直接接触肉类,所以这部分不算愉悦,全靠一次性手套解决。询问家人后得到两个腌制技巧。其一是肉碎可以加生粉调味料,做成酿青椒或肉丸之类的"最终会变成一个整体"的菜品。其二是酿制整块肉类时加完生粉最后放油,可以裹住粉不散。其三是鸡翅可以对半剪开,更容易熟也更容易吃。肥牛卷和剁好可以直接下锅的肉碎是非常方便的食材。
如前文所述,我觉得做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并非一种傲慢。我虽只有两个月的做饭实践,但却看家人做饭很多年,我已经意识到做菜重要的是步骤与流程。只要事先考虑好流程,就可以非常顺畅地做好。空气炸锅是一个"装进去、拿出来"的懒人产品,不在此处的讨论范围内,工作日想做精工28道小料佛跳墙也不在此处讨论范围内,此处我们谈论的是下油开火饱餐类型的做饭。
以我经常做的肉酱蔬菜面为例,它很简单,步骤如下:
- 开火水滚下面,面散之后下青菜,青菜熟了之后捞面和菜到碗里。
- 煮面期间调后续需要的酱汁:酱油,蚝油,淀粉,水。搅拌。
- 热水倒掉,因为没有油基本不需要洗,趁锅还热下油。
- 几秒后下蒜和小米辣,下肉碎炒散。
- 肉变色后下酱汁,煮滚搅拌收汁,倒到面上。
我以此举例是因为它是最优的工作流,步骤严丝合缝到无法继续优化,把炒肉调到煮面之前会让锅变得很难洗,把菜放到面之前下要么煮老了要么放凉了。我刚开始做饭时会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烧糊偶有,频频关火准备其他东西再重新开火,这都是因为没有考虑好流程导致的。想成为神厨,必须要从容。在开始做饭之前考虑好步骤是必要的,现在这个考虑我放在前一天晚上和被闹钟叫醒后的赖床时间。
此处推荐一位我非常喜欢看的一位博主,B站和小红书都叫作@是蒜蒜,她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日带饭视频,尽管我们的饮食习惯不太一样(因为绿叶菜不方便带,所以她用瓜类根茎类作为蔬菜摄入,刚好我不喜欢这类食材,只能吃绿叶菜),但做饭思路我非常认同,她经常在做饭视频中谈到时间差问题:在不需要盯着操作的时候抓紧时间做调酱、刷锅、洗菜板之类的事,以缩短整体做饭时间。
除了步骤以外,还有口味问题。前文谈到自炊出品稳定,这亦是一种经验之谈。顺便一提,我目前为止吃起来最痛苦的一次是买到了一根超辣的青椒,写完上一篇180根青椒的博客之后,因为这根爆辣杀手青椒,我再也没有做过青椒(……),这是出品稳定的失败案例。
出品稳定是因为厨房里的常规调料随便加一加就很好吃(酱汁的常规公式见上述步骤2),做过几次之后就知道酱油蚝油生粉都该放多少,人们按勺计算放量,但是我从来没有用过勺,多数时候用瓶子点一下头就算调味完毕。
或许出品稳定的关键还在于我不用盐。在租房之前我就买了两袋盐,但只用了几勺,因为我发现盐这种调料,用量难以掌握,口味捉摸不透,加一点点就会非常咸,远没有酱油来得轻松,还顺便上色。我一开始就知道盐我几乎不用,但是我不能没有。
我又想到了另一件关于家人的事情。
在我中学的时候,煎荷包蛋是我唯一开火做过的食物。我喜欢吃流心的荷包蛋,而我爸爸做出来的煎蛋非常好吃,可以任意控制一枚煎蛋究竟是溏心还是全熟,一盘荷包蛋里居然能两种都有。他有一次做饭时顺便告诉了我,下油时锅底里面可以加一点盐,这样鸡蛋就不会粘锅,熟得更慢,可以更从容地控制生熟。这个技巧我后来真的用上。
这篇已经太长了。我的厨房的事情与我家人的厨房的事情,就先说到这里。
这样的文章,我想应该多配几张图片,但我实在太懒了,也太困了,改天再说。请问大家都是怎么管理博客里插入的图片呢?难道说这件事只能用勤奋去克服人性吗?!我不相信,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但也改天再说。如果有人可以告诉我的话,拜托了,我很需要。再这样写下去只能走纯净省流版纯文字博客路线。
我在博客几乎提不出好的建议,但这一篇我却觉得属于实用类文章,希望它能给随便什么人一点参考。我最近才知道,我是做饭的高手,二十年过去,原来我身上有着第二个闪光的天赋。
这是我的炒饭(角落的是一勺酱),和我很中意的那只碗,以及我很中意的一把好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