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个月的我都会临时起念大喊一声:“小鸟,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而后惊而乍起,做出一些难寻因果的改变。

究竟“这样下去”是哪样,我也无法解释,我只是一个对所有生活都不满足的人。

近来我变得忙碌,每月一记也总拖到月末才写,我对自己生活的阐述重心不免从生活本身倾斜向文艺作品,因为故事总在那里,它们便于追溯。而生活不具备如此属性,生活如潮水般翻涌向前,可我还是希望能够是在岸边记录潮汐的那个自己。

于是二月末时我乍起大喊过后,拾回了两年前曾写过短短一周的日记本,决定开始写日记。

这原本是一个周计划本,一周七天竖向排版被挤在仅仅一页两面的纸张上,我一日就写窄窄的一列。不日前我还在向收拾自己,有了如下发现:这半年的我进步很大。无论是交朋友,做事情,旅行,和家人交流,写文章故事还是日记,竟然都先后调整到了让自己最远离压力的状态。

我的话与念头实在太多,过去写日记时能耗掉一个小时洋洋洒洒写下一页纸,事件到心情巨细无遗,日记就是这样一回事:我混沌的连上一顿吃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生,被一个更清晰版本的我记录下来,免受失真困扰。想想都感到压力巨大。而写窄窄一列的日记却几分钟能够完成,我确信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记录方式,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写了。


那么,现在向你播报我的三月份特刊。

三月初和二月份一样,我在家看香港电影。第一周我将《机动部队》系列看遍,又先后看了很多三级片,详细感想不再赘述,大体感想还可以分享一下:我真是个为爱负累的女的。

接着由于院线电影稍微有了几部可看的,我开始去电影院,而《断网》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很久没有如此大屏高清付费看烂片,体验感也是相当震撼。但是三月份的第二周,我还是不停地给电影院送票钱,因为作为晚间娱乐,看电影实在是不错的选择。那日我翻开自己的票根夹,忽然发现装电影票的本子已经满了,中国电影事业真该给我磕个响头。

事实上根据日记显示,我的第二周过得相当不顺,情绪起伏极大,泪水亦有许多,因为我进入到了非常复杂的人生阶段中,反复跳脱,又反复下定决心。我性格中的果决与英勇尽数失散,我成为优柔寡断的我。

到了周六的凌晨,我在沙发上又点开了《色戒》,到了王佳芝唱“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时开始犯困,看完后满眼泪花简直昏迷过去。我仍很喜欢这个近乎完美的故事。

而到了周日,我出门有三件事要做,一件也没做成。可想而知这有多沮丧,夜晚疲惫又伤心地大哭不已。唯有站在数日后的现在,我才开始惊讶自己竟然一个月能够哭如此之多。眼泪的事情我们也不要再谈了。

第三周时心情好转许多,我作出如下记录:关于回家路上的花香。憧憬。舒适的睡眠。记录显示我这个月起得更早,睡得更早,每日睡眠时长比上个月平均减少两个小时,但质量与深睡眠都更多,精神也变得很好。

这科技的结论令我大吃一惊!我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说此前此后十几年中我对自己都怀着一种错误的认知,其实我并非一个夜间型动物,我也是可以白天活动的。难道说我此前对夜间的工作效率都是一种身体的错觉,其实白天我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情。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这个身体仍有诸多我未破译的秘密。我与之相处二十年,仍常怀很多不解。

第三周相较于前与后,生活上的异变是我写了关于《无间道2》的新故事。

也正是这一周,我比过去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同人生活是必须的,它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事情,它是维持我生活平衡的必要部分。这个结论实在是跟这个地球的基础事实一样一直就放在那里:是我需要它而非它需要我。我上高中就在周末搞同人,我上大学就在下课搞同人,我步入工作生活就在休息日搞同人,搬家,换校区,放假又开学,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不变的是我还是在那里搞同人。于我狂乱的人生中,搞同人是定海神针般令人安心的稳定。

那么仍要谈论一下我的新故事。我总是喜爱这一部分,且让我们从具体的生活中脱模,谈一些虚构。几个信息:它是童话,我喜欢它,因为它没有谈论故事的真相。而到此即可画止,不必再说。

我本以为今年我会有四个月的游手好闲时间来写故事,还海夸宏愿。但情况是世事多变,我忙碌起来,迄今为止只有四个故事。我最喜爱的一篇是关于朱与梁的:推翻原有破碎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挚爱人无恙,我喜爱它也因它是童话。

在故事面前我是十分微弱不坚强的人,又对原作属性有天性服从,纵使对叶伟信大声斥骂,也只可承认那是唯一结局。而动手写Fix-It则是作另一种解释,写完时刻我对朱梁完全释然,因我是一个相信自己的梦的人。故事中的苦味命运我全然不顾,我信我的梦中所失之物都能复得,连第一作者权威也得让步。

但我对《无间道2》还未释怀,我还需继续寻找另一种解释。无间道系列整体结构太过有序,情感促使每个动作发生,伦理关系与因果叠加,几乎显示出每一环都不可抽离的紧密。这令我的解释变得困难重重。

三月份的第四个周一,我与友一起看《分手的决心》。这一天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下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也因这决心的下定,不再反复跳脱。三月的状态波动其实是因我开始工作了,开始时我非常恐慌,被SNS上朋友们安慰着给足建议才走过来,再到状态反复无常,亲密的朋友接收了我大量非常无措的讯息。

周一过后,决心下定,我心神平静许多,以至于回头看日记时都会觉得状态低迷的时刻好不可思议。我此刻如我步入每一段不一样的生活一样,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无论读大学,换校区,交往新的人还是此刻开始工作,都有悄悄觉得期许,说莫非我也要变成一个智慧又干练的职业女性了,好憧憬,心潮翻涌得我一刻都停不下笑容。

我对成为一个工作技能上熟练的人有确切的向往,具体例子如《忘不了》中刘青云熟练开小巴车的片段,就被我反复回味过无数次。我亦会对这样的人产生倾慕,而我正和我所憧憬的、很厉害的人一起工作,这件事情几乎是目前最好的部分。对于这个工作,我有许多想要谈论,但是也只能止于此处,因我仍对暴露怀有不安。

写至此处已是三月份最后一天。

动荡的三月份以如此平静作尾声,是我起初未有猜想的,至少这一刻“你不能再如此下去了”的声音从我的心中渐消。我是否是满足于这个当下的,这个答案几乎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为真。而剩余百分之四十,实在因为我亦不那么了解自己。

写到上一行就应结束,但三月最后一周还发生了两件很好的事情。

年初时我整理了多年前的旧稿,数月过去意外收到一条回复,有人还记得它。那是写于2016年的故事,几乎是一世纪以前。另一件事是我的童话故事收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回礼,友人为之剪了一个很漂亮的视频,我看到时心动得快要讲不出话来。我对故事产生的每一次回响都感到悸动。它不是我写故事的原因,但它们仍旧构成非常美妙的部分。

在我大量的关于工作的迷思中,月初时我与朋友说:我非常害怕自己在工作后丢失我的虚构。

我害怕语言遭遇擦伤与磨损,害怕虚构从我手上消失。好幼稚,但这是远比其他现实条件都要让我惊恐的,最宏大的恐惧。而朋友答复: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不会轻易就丢掉。

这答复似乎只在那一刻给了我慰藉。而此刻我忽然察觉原来它的意义在于指出:我是无法决定这件事的。我无法终止这种想要,渴望,无法停止回响发生与被勾引。

它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这令我如此安心。